上路才能消灭焦虑

2025-09-07 一毛一恙

回到杭州的某天晚上,恙儿用那种无支撑泡脚袋泡完脚,不慎倾倒撒出了一升左右的水,我慌忙扯来附近的所有浴巾毛巾吸水,一边擦一边说了一句「要是把楼下天花板泡了,环中国就泡汤了」的玩笑话。恙儿揪住这个话头,察觉出了我潜意识里巨大的焦虑感,那天我们就此话题相谈甚久,而我对于此事反映的自己潜意识中的巨大焦虑感感到好奇和困惑。

2015年的小环线
2015年的小环线

2015年的时候我曾经用一个月时间,完成了一次从杭州到拉萨往返的自驾游,那个时候全家只有四万块存款,每个月房贷四千,但我记得那时候没有焦虑,不会随时设想失败的场景。而如今的这次旅行的背景是,一年前我用85万清空了房贷和车贷,现在属于无债一身轻的状态,两个人尚有45万的存款,在玩的间隙里卖掉了一些闲置的东西,第一个月结束后盘点,发现钱没少还变多了。在旅行的第一个月里,单纯靠理财收入四千多,覆盖了两个人的养老和医保。如此看来,计划半年到一年的旅行下来,理性上看是稳之又稳,毫不脱轨的。
旅行首月脱产收入
旅行首月脱产收入

我想我此时此刻潜意识里仍旧是有巨大焦虑感的,因为我依旧用过去的算法计算未来。此前我曾经写过一个小程序,计算两个结果,一个是如果我当即失能,以当前的生活开支,我的钱能让我生存多久;另一个是如果我当即失能,以完全脱产两年记,我每天的开支金额不能超过多少。恙对此嗤之以鼻,让我不要再做这种东西了。
倾水事件给了我一个提醒,我处在巨大的焦虑下,虽然我尚未完全从这种焦虑中摆脱出来,但我好歹意识到它的存在了,意识到即有改变的潜力。
搬家过程中撒了东西还是情绪稳定的
搬家过程中撒了东西还是情绪稳定的

似乎从小大,我的生活最怕的就是脱轨,出生于半体制内家庭(老妈早早下岗),从小到大受到的最多嘱咐都是当心风险。而我也很好地做到了当心风险,我的一生谨小慎微,从不做自己没把握的冒险的事情,即使自己喜欢的自行车或摩托车,也都规规矩矩,每一个弯道都谨慎压弯,绝不压到对面车道去。而事实成绩上也都中规中矩,稳稳当当。
在外人看来我似乎是一个很喜欢折腾的人,从未有一份工作干超过三年,行业也在不停地换,总在尝试新事物新行业,爱好广泛并且投入巨大;但我自己更清楚这一切表象遵循的内在逻辑:在去年之前,我一口气上了13年的班,从未中断超过一个月;我虽然常换行业,却从未换过岗位,在自己熟悉的产品经理岗位上做了十四年;我的投资理财整体战绩为正,因为见好就收从未抱有幻想;我横遭车祸的岁月里,也因为工伤办理而未脱轨。在这样的内在逻辑下,我的全部能力都用于维持生活沿着轨道行驶,从未试图看一眼轨道外的世界。
从数字上看,我应该是最无忧无虑,应该去探索世界的人,但这种温吞的焦虑感却让我常年用一种低能耗的方式度日。前两天和恙儿聊天,总结出我是一个一万毫安但输出只有5V1A的充电宝,用很低的能量释放维系了一种总体能量很足的错觉。实际上我只有在做比较安静的事情上可以很持久,比如读书看剧,比如写作——从旅行开始的游记,每天的游记都在三千字左右,有时候会一连写两天的内容,六七千字;比如前一段时间痴迷的vibe-coding,可以连续高度集中注意力四个小时以上;但去人多的地方会严重放电,速度达到在安静环境下的五到十倍,比如在人多的超市里,大概只有十分钟就把一整天的能量消耗掉了。
在思维逻辑上,我常放大事情对应的后果,比如一开始提到的地板洒水→浸泡楼下吊顶→陷入赔偿→毁灭环游旅行。如果是在辩论中,我很清楚这是一种滑坡,但在自己的事情里,就难以跳出来意识到这是滑坡。这当然有一些好处,就是我的生活精密紧张,从不犯错,对事情的诉求往往都有精确而正向的结果。当然缺点也都在前文里了,精密紧张,没有任何犯错空间,一旦发生自己原因犯下的错误,会加倍惩罚和虐待自己的精神。少年时代对自己和对别人都如此苛刻,只是将近中年后,对别人宽松、只对自己苛刻了。一个人生活的时候,这一切还可以自洽,和恙儿步入亲密关系后,这种自我精神虐待就会传递给对方。
我一直觉得恙儿是来拯救我的,事实上我也有日拱一卒的好转。从前和人一起去电影院,对方如果在影院里点亮手机,我会有巨大的羞耻感,从而怪罪自己;在日本写着「立ち入り禁止」的牌子前,同行的游客们都无视牌子闯入别人私宅观光拍照,我会站的远远的,生怕别人发现我们都是素质低下的一国人。但现如今我已经能和恙儿一起在路边摘野龙眼了,恙儿说我能停车一起摘果子,她很意外。我和她在一起确实可以放松一些,虽然也是权衡过这并非私产而是野果。
路边摘野龙眼
路边摘野龙眼

这两天因为倾水事件被发掘出来的潜意识焦虑,我一直在思考这些焦虑的来源,这些焦虑让我甚至无视了优渥的客观的状态而陷入主观的负面预期中。是人年纪大了以后天然就变怂了吗?似乎又非如此,很显然我就是30岁后的叛逆反骨才凸显出来,离婚,纹身,变得开始看重自我需求而非扮演角色,只是潜意识的力量是如此根深蒂固,一个人对抗起来,或许有表面的和解,但终究没有清除病根。
但好歹意识到它的存在了,意识到即有改变的潜力。即使是焦虑如我的人,至少在每一个在路上的日子,我都是不焦虑的,因为路上的风景、人文、和恙儿的相处,都实实在在地消解了焦虑,在路上即是一种治疗。
在恙儿心中,离开杭州,环中国的旅行才算真的开始。对我来说则是离开二阶段的终点龙口,离开了最后的补给点,开始短暂的游牧生活才算开始。我无法假设路途中能获得的东西,正如恙儿一直提醒我的要关注当下感受当下,那我就时刻提醒自己要关注当下,如果非要想远方的事情,就多幻想一点期待发生的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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