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19:浅海|带恙儿看我童年生活的地方
收拾车
回家第二天早晨,早早地下楼开始整理车内空间。我们把车内和车顶箱的所有东西都搬了下来,先拿出确定不会带上路的,再把其他需要用的东西重新排列,按照常用的、不常用的、应急等使用频率分别放到后备箱和车顶箱里。这有点像那个哲学小游戏,挑选一大堆东西上路,然后开始一件件丢掉东西,模拟人生。而最先被我们丢下的就有我的吉他。我们曾在青岛的民宿里看到一把吉他,随手拿起来拨楞两下是 ok 的,但把自己车上的吉他带下来再去练习,目前为止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我们重新试验了充气床垫,发现这次可以完整展开了,因为完整展开床垫是需要把第二排完全放倒的,此前第三排塞满了东西无法放倒第二排,也就无法将床垫放入指定位置。然后这次我们没再用小米充气泵打气而采用了之前我第一辆车用到现在的米其林点烟头充气泵,充气的速度快了很多。恭喜床垫,可以继续随队旅行了。
收拾了一上午到十一点多才把东西重新放回车里,最后一步,贴上在杭州下单,中途改地址寄到龙口的「一毛一恙环中国」。和恙儿还有一个小小的揭幕仪式。
带恙儿逛浅海
下午我爹在房间里练萨克斯,我的车插在楼下于伯伯的充电桩上充电。我带恙儿开着我爹的车,开始转悠我们这个小地方。我出生长大的这个地方,在龙口市的最西北头,是伸入渤海的一个半岛。它的官方称呼,是胜利石油管理局海洋石油船舶中心,而在龙口,它被称作「浅海」。
小时候不觉得自己生活的地方很小,但每年回家,都觉得它在萎缩,虽然客观上因为周围的土地海岸都被龙口政府划拨给了能源矿产大企业填海造港,确实挤压了浅海的生存环境,但是浅海内的街道,也比我印象中的短小狭窄很多。我开车带恙儿去到我们家的老房子,距离新房子只有二百六十米的直线距离。恙儿说:「你就是搬家搬了这么点距离就不想搬家然后被你爹打一顿吗?」
我还记得初中的时候从家里吃完饭去学校上晚自习,今天一看从家门口到校门口只有 200 米,而我有些同学家就是学校一条街的隔壁。我们这里的一条街就是宽度两辆车的街,不是城里的那种康庄大道。
因为是位置非常水平的半岛,我们从小就管北面的海叫北海,同理南海,只有西面不叫西海而叫屺母岛。屺母岛从前是一个风景区,某年月日开始,南山集团收购了这里的地皮,村子拆迁,村民搬到了新村的楼房里,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渔港。
- 2004年起,屺母岛已由专门公司承接港口/临港功能开发,逐步弱化单纯“风景区”属性;
- 2011年南山系设立“龙口南山屺母岛港发展有限公司”,进入岛域开发主体序列;
- 2023年龙口国资在山东产权交易中心挂牌转让“屺母岛发展”80%股权,标志控制权市场化调整;
- 2024—2025年,南山系作为交易对手方向上市公司转让屺母岛村土地使用权的案例,侧证其对岛上重要地块的实际控制与产业化推进。
从屺母岛村新村的后面开车去到北海,这里已经不再有属于半岛居民的野海,原先美丽平缓的沙滩不见了,只剩下防波堤倾倒的巨大乱石,海浪拍打着石头激起巨浪。小时候我们都是在这里游泳,因为南海是港口,海水中常有柴油味道。我整个童年也没有学会游泳,小时候老爹教游泳的方式就是把我拖进深水区留在那里,自己往回游。说起来我在厦门都快跟恙儿学会蛙泳了,但后面忙于搬家就没有再去游泳池。
从北海回来去南海,其实南北之间只有一公里,但因为园区封闭化管理,之前的通路都关闭了,只能绕一个大圈子。南海的港口有着我更深刻的记忆,在这里的国企子弟大多是船员的孩子,我干爹也是船长,从小就有一张在他船上操舵的照片,是自己颇为骄傲的一张。在这个港口里,我们玩耍、钓螃蟹、上船、出海,没有那么严格进出管控,每个船员的孩子必然都上过船。我也还记得在干爹的船上只用一根鱼线鱼钩进行海钓,钓上鱼来的时候,放回水里去喊干爹,再回来的时候鱼早就挣脱了。
而今天的南海已经被屺母岛填海养殖完全侵蚀了。几个污水排放口日夜不休地排水进海,海水水质肉眼可见的差,这里既没有风景也没有功能,只有浅海的老工人会偶尔散步到这里。
恙儿说这里是停车场吗,我说不是,这里以前是通往港口的大马路,没人维护就变成这样了。
去南海的路上经过浅海的文体广场,这里曾经是浅海辉煌的见证。大石头上刻着 2000 年 10 月 1 日,千禧年国庆。文体广场上有一个很大的礼堂,所有的晚会、比赛、外面的文工团访问,都是在这里。2004 年功夫上映,我是在这个礼堂里看的,还有济南的前卫歌舞团访问等等……
礼堂的对面是老年大学,曾经是妈妈经常来跳舞的舞厅。有时候晚上不知道她们去哪玩了,还能在这里找到她们。说到这里我很激动地跟恙儿说,跳舞是工人阶级的重要娱乐文化活动!
我甚至还记得自己曾经穿着轮滑鞋,去女孩堆里凑热闹,看看她们在看什么,结果被一把推开,轮滑鞋停不下来,我从五级台阶上摔了下去,开始对姑娘们骂骂咧咧。
再往北走就是轮滑广场了,这也是整个浅海文化娱乐的最中心,早在全国还没有流行广场舞的时候,作为文化先锋的国企员工就在这片广场上跳广场舞了,除了广场舞以外,孩子们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轮滑了。那个时候没有人买得起一体化的轮滑鞋,用的都是直接套在鞋上的那种,不挑尺码,双排四轮。很多人滑的很好,而我不是很擅长,印象中刚刚学会滑行中转身倒滑,后面就没再玩了。鼎盛时期,轮滑广场上人满为患,滑旱冰想停下来到边上坐一下都找不到休息的位置。
今天再看这个广场,才发现当年的设计建造是非常不错的。椭圆太极的中心,向四面八方放射光芒,而所有的砖石都严格走线,散射开来。广场边的双层水池当年也堪称惊艳,里层高外层低,夏天就是水池,还有鱼儿游在其中,我们也不嫌其中有荷花淤泥,赤脚在水池里趟来趟去,从下面水池爬到上面去,或从上面的跳下来。冬天水池结冰,我们就在上面穿鞋滑冰。
广场的另一头,原本有一个豆腐渣钟楼,是浅海最高的建筑,里面除了有一些照片陈列外,并无其他用途。建好的时候全学校的人都去爬楼参观,在楼上可以俯瞰整个浅海,也是能俯瞰浅海的唯一的楼。很快楼就出现裂缝,随后开始沉降倾斜,旋即封闭,此后数十年不再允许参观。直至今日,我带恙儿来广场的时候惊奇地发现,这座楼要拆除了,至少顶上的钟楼拆除了。还记得上学的时候它会整点报时,声音响彻整个浅海。
广场边的超市也早就关门了,与其说关门,不如说直接用砖石将门口封闭砌墙。超市后的走廊里,随处可见人类粪便和卫生纸。看着自己少年时常来玩的地方如此荒废和被亵渎,还是挺难过的。
最后开车带恙儿来到新的北海,这一片海本来是滩涂,还记得初中时候和好朋友来这里捡海鸥蛋回家吃,结果还是毛蛋,里面小海鸥都有成型了。后来浅海失去了北海和南海,就在这里修了一个还算能看的海湾。我们走到海边,有一个大叔拿着一桶海螺问才捞的海螺要不要,我挥了挥手,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不要,我们不是来玩的」,恙儿问「我们不是来玩的吗?」
南海的海里,有一个撒网打鱼的人,我们看着他下海抛网两次,似乎收获寥寥。
回家路上看到一个蹬自行车的背影像是老妈,路过果然就是,停在路边,跟她和一起的阿姨打招呼,介绍恙儿。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上谷歌地图测量了一下这片我出生、成长的地方,真可谓弹丸之地,东西两公里,南北一公里,区区两平方公里,竟然承载了我的所有童年。